距离报道发布已过去半个月,我始终没有把案件资料扔掉。南方周末记者 姜博文 摄
从2025年4月底开始跟进,到6月中旬发布,李冰瑶自杀一案的报道(相关报道详见《写给“心理咨询师”的遗书:“爸爸,永远爱你”》)花费了我近一个半月的时间。报道完成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,我只想放空大脑,什么也不想做。
最令我疲惫的,或许是个中“解析”人心的过程。固然,李冰瑶留下了相当多的材料——遗书、日记、聊天记录、咨询录音、独白录音等等,她的家人朋友对她或对这件事都有自己的观察,它们似乎都能在一定程度上解释她的内心。然而,这些材料却又时常令我不安。
一种不安,是最为直接的不安。材料中,有一段李冰瑶手机的录屏视频,时长达6个小时40分钟,记录了李冰瑶与王某刚的所有微信聊天记录。无疑,这是一则非常重要的材料,但它也是我最不愿意看的材料。
视频中,有李冰瑶给王某刚发送的语音。2025年2月,李数次给王发了自己痛哭的语音。有时,聊天记录中没有交代痛哭的背景;有时,则大概是因为两人的关系过于复杂。2月26日,李边哭边对王表达深深的依恋,王回复称,理解她的这份情感,也感谢她的理解与信任。我第一次听到李冰瑶的哭声,便如坐针毡,只想逃离。将这些哭声与李冰瑶轻生前对王某刚的控诉对照,实在令人心惊。后来每次再听,我都会边听边咬手指,这是我焦虑、不知所措时的“常规动作”。
另一种不安,则是案件细节闪回所引发的不安。采访、梳理资料的过程中,我总是问自己,是否真的理解,或至少部分理解了李冰瑶的内心?白天,我或在外采访,或整理材料,大脑很难空下来做更深入的思考。入夜,稍有空闲,许多白天遗漏的问题,就会重新找上门来。例如,日记中,她记叙了一件和母亲之间有关洗衣服的小事。这个过程中,你一言我一语的交流,为何就被她视为控制与反控制?
每次想不明白她所遗留的一些话语时,我就会离开酒店,向西奔跑6公里,换换脑子。跑着跑着,一些问题慢慢想明白了,但也有一些问题或许永远得不到真实的解答——你无法询问一位逝者。
在写报道时,我打印了一些案件资料以供参考。如今,距离报道发布已经过去半个月了,这些资料按说已经没有用处,但我始终没有把它们扔掉。我有一种感觉:它们似乎应该和我一起等到案件完结。
南方周末记者 姜博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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